哈尔滨的街

妮妮

我对街道有种莫名的情结。我写过青岛的街，写过墨尔本的街，无一例外，它们都很美。写这些街的初衷是什么呢？我坐在桌前思考。这样的思考往往没有结果，因为我们出于本能想去记录下美好的事物，没有理由的想了解这些美好事物的一切，所以当我站在哈尔滨的街上时，就拿起了笔。



中华巴洛克风情街

步行到中华巴洛克街时，下着小雨，和我想象中的不同，街上行人很少，三三两两地打着伞。

正因此，一帮不打伞的、膝上放着巨大画板的少年，就格外显眼。我颇为好奇地从他们身边穿过，看见他们的画板还空白着。他们嘴里流出对绘画老师唠叨的“吁”声，不时冲着雨点大骂，引得路人窃笑。但少年们的神色是那样激动和兴奋，眼睛里透射出亮光。是那种对着电脑冥思或伏在课本中苦读的人眸中已消失的光。

越发大了，坑洼的石板路上积了一片一片的水。水坑中映出米白色的墙和小块儿阴暗的天空，被不断急落下的雨点砸碎。雨中的风情街把人周身的气质洗刷得那样沉静，我惯用夸张的比喻，但巴洛克用白描告诉我街的隐语。

在“厚德居”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水饺，雨也停了。街边铜像的脸上还挂着水珠，我盯着一个黄包车车夫的铜像，好似他在雨后有了灵魂，明明是水珠凝成的泪淌了下来，但依是笑着的表情。和我狼狈、无奈、方向中段时的模样，出奇地相似。

回到街口，来时的那群少年都躲在屋檐下认真地画着。他们身上披着亮色的衣服，铅笔画稿已经占满了大半张画纸，却在此时与黛砖明窗融在了一起。



我也该向这巴洛克风情小店、画廊、胡同和少年们告别了。有人绘画，有人摄影，有人写作，记录的方式不同，但每种方式都藏有独特的意蕴，局外人无法了解。

我看着中华巴洛克消失在另一条街后，眼睛里应该也有光吧，我希望是有的。

中央大街

“落入凡间。”

  我看见中央大街的那一刻，脑子里这个词一闪而过。我在心疑，是否郭沫若笔下“天上的街市”真的落入了凡间。

我们抄近道，在中央大街的半道儿穿进去。通往这条街的路是那样普通，我之所以称“路”而非“街”，是因为“路”和“街”差着人情味的烟火。



所有的建筑都带有俄式风情，石块铺成的街被无数双鞋磨得光滑。这些鞋由凉拖到皮靴，由崭新到破旧，每一双鞋就代表一个故事。

有俄罗斯胖妞儿在小店的阳台上拉大提琴，也有哈尔滨老大爷在街边吹双簧管。中央大街是包容的。它是落入凡间的，却不带仙气；它将所有的文化都揽入怀中，让晚霞常驻。



我和父亲去吃了心念已久的波特曼西餐，有金发女人唱着不知名的俄语歌，我享受着那份鲜美的罐虾，它酱汁浓郁地冒着热气，我平生吃过最美味的菜肴莫过如此，跃居“红油抄手”之前。

父亲也很中意这道菜，餐叉不住地伸向虾。我忆起之前和父亲讨论过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，他说是糖火烧，我极不屑。于是揶揄他道：“罐虾比糖火烧好吃吧？”父亲喝了一口柠檬水，头也不抬：“比糖火烧差远了。”父亲吃过最好吃的糖火烧绝不仅仅是那一块小小的圆烧饼，他在北京的少年时光都夹裹在其中了，所以才格外香甜。



父亲的鞋踏在石板上，他的故事也留给了中央大街。那么，你的故事呢？

果戈里大街

“这儿最开始叫果戈里大街，曾改成了奋斗路，改革开放以后又变回果戈里大街，咱也不知道为啥。”热心的出租车司机边开车边介绍。

这是一条很现代的商业街，大概是年轻人聚会玩乐的好去处。我完全看不出华为、小米这些科技商铺和果戈里这样异域风情的名字有何渊源，甚至觉得奋斗路更加贴合主题。



“13块5，您给13吧，果戈里书店就在这儿。”司机师傅的话让我回过神，我一直呆呆凝视窗外，完全忽略了此行的目的地——面前这个像咖啡厅般的书店。

书店有暗红色的墙壁，铺了地毯的走廊。慵懒的气氛很快席卷了我，反光玻璃柜里我的影像冲自己笑了笑，抬眼看上方的油画，油画里的胖贵妇也在笑着。

我挑了一本东野圭吾的书，来得早，有很多空位，一坐，便是一上午。



听见外面的雨声，我站起身来，在暖橙色的灯光下，我觉得果戈里书店就是最好的名字，不管是奋斗路还是其他的什么名字，都无法让人忆起老油画和暖橙灯。

我们坐车驶离果戈里大街，但这一处宝藏一直等着我们，从未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