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常传奇-五常堡的张爷

海青

爸和妈把整个一栋房子都买下来的时候，我们兄弟都在外面上学。等假期回到老家，才知道他们把东面的一半屋子出租出去了，我们那里称为招户。

租户是来自五常堡的张爷和他的老伴儿，那时候他们都已经70多岁了，但身体硬朗得很。张爷的大儿子一家我们都熟，是老邻居了，这个大儿子和儿媳妇说服了老人家把五常堡的房子卖掉了，但钱归了大儿子，张爷自己反倒成了没房户，用妈的话说，还不如不卖了！

张爷除了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小儿子，还有两个女儿，我们都要叫姑。

那时候的大姑还停留在离婚的阴影中。前大姑夫是个文化人，长得帅，大姑为了供他读书，舍不得让他下地干活，自己整天在地里忙活庄稼。学考上了，但回来的大姑夫，碰到了自己更可心的女人，于是离婚，有些像当年张艺谋和肖华之间的那种结局，男方情已断，女方义未了，整日以泪洗面。有时大姑过来看望年迈的父母，难免会提到这个话题。张爷和张奶不说什么，但等到张奶送了大姑坐大客车离开，老太太就会一个人坐到马路边，抹上半天的眼泪。

到了秋天，前大姑夫突然难得地来看望张爷和张奶了，带来了不少好吃的，还拉来了一车的柈子。重点在于，他把自己和大姑的女儿也带过来了，因为她要在街里上初中了，家离得远，希望能够寄宿在张爷这里。

张爷没给前大姑夫好脸色看，张奶则一直抹眼泪。前大姑夫没说什么话，走的时候就把孩子扔在那里了。老人能做什么？只好为自己的外孙女发最后一丝光和热。

小姑在哈尔滨打工，有时也回来看望父母。小姑的愿望不高，说能够找一个城里人就好，不想在农村呆一辈子。

张爷的大儿子和儿媳妇有时也过来看张爷。但这个大儿子，在和邻居们打麻将的时候居然说，这老头子都这岁数儿了，咋还不快点儿死呢？听得爸在旁边都很不高兴。

家里园子的菜是够张爷和张奶吃了，但也要买米、买肉，而张爷又没什么收入来源。后来街里有个厂找打更的，一个月出100元钱，张爷很高兴地去了。张爷人本分，做事没得说，打更也称职。那个时候的100元钱也不算是很少，张爷珍惜自己的工作，心里更怕失去这个工作，举止言谈间，经常可以看得出他心里的压力。他太紧张了。

有一次厂里丢了东西，张爷连饭都吃不下去，人瘦了一圈，后来终于证明不是他的问题，张爷才如释重负。

这些年来，有时我也经常在想，其实我们大量的工薪族何尝不是如此，为了自己的100元薪水，熬白了头、熬走了青春岁月。人，还是要有能力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。

小姑虽然最终没能嫁到哈尔滨，还是嫁到了五常。

张爷和张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，而大儿子这时真就撒手不管了。

张奶住到自己的小儿子家里。小儿子当时在轴承厂上班，后来轴承厂也倒闭了，生活困难。张奶在小儿子家里直到去世。

张爷去了五常的小姑家里。有一天吃过饭，他的头往后一倒，就再也没有醒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