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常传奇-探望一个清晨

不是梦

我老舅长相特别像皮尔斯·布鲁斯南，而且比后者年轻许多，按道理来说，完全可以考虑在演艺界发展。但是我老舅家务繁忙，一直没得空去好莱坞混生活，这不能不说是电影历史上的一个缺憾，也是布鲁斯南的运气。

我老舅喜欢钓鱼，但不太喜欢吃鱼，而我则更热衷于吃鱼，所以，在这件事上，我们俩之间的配合可以称得上是相当默契的。

在我还很小的时候，老舅手头就有几套钓鱼的家伙，不过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一拽就像老鼠一样吱吱叫的海杆，我们那里没有海，更多的是河与泡子。这些钓鱼用具都是我老舅自己动手做的，那时对于我这种手里拿根树枝就当成钓鱼杆的小屁孩来说，老舅就代表着专业。老舅也知道在哪里能找得着最上乘的蚯蚓。在我扯起一根刚挖出来的蚯蚓欢呼时，老舅可能会评价说，这根蚯蚓太粗，不适合钓鱼！他要找的是那种体型修长的，算得上是蚯蚓中的模特。

盛夏是最适合钓鱼的季节。我在梦中被老舅叫醒的时候，发现外面的天还没亮呢！老舅说要起床了！路还长着呢！他已经穿戴整齐，身着雨衣，脚上穿着靴子，这套行头既可以防水，又可以御寒。旁边堆着一套小号的，是给我准备的。我一边打呵欠，一边穿衣服，然后迷迷糊糊地走到外面，坐到老舅自行车的后座上，出发去钓鱼。

老舅骑自行车的时候，要不断地跟我说话，以保证我足够清醒。这是他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后确定的策略，要不然他可能会在骑出数公里之后，还要转过头来找早已经掉到地上的外甥，这种事既让人恼火又耽搁钓鱼。

等我们到了目的地的时候，天才蒙蒙亮。稻田里一派寂静，连青蛙这么聒噪的家伙似乎还都在梦中。而有风吹过的时候，垂着头的稻穗会发出一片窸窣的连响。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，跟着老舅，沿着田埂，一直走到稻田深处一个泡子边上。

水面清澈平静，往湖底看，望得见蓝色的天空和流云，这个世界像极了两个对称的半球扣在了一起。靠近岸边的蒲草长得正旺，散发出一股清香。一些水蜘蛛悄无声息地在湖面上游来游去。

老舅将三把钓杆的鱼钩都上了蚯蚓，把鱼线甩进湖里，静静地盯着鱼漂。不一会儿，就有一个鱼漂动了起来。老舅却不着急，鱼很会玩儿骗人的把戏，有时只是用自己的吻去触碰蚯蚓，但并不去咬钩。直到鱼钩猛的往湖里一沉，老舅才适时地快拉，但在鱼钩要出水面时，他又放轻了力度，接着，我b就盯着泼喇喇地在水面上打转的鱼高兴地叫起来。

钓上来的大部分是鲫鱼。老舅摘下鱼钩，把它们放进身边稻田里的鱼筐中。鱼在筐里不时地发出拍打水面和撞击筐身的声音，引得我不时地跑过去，扒住鱼筐边往里面瞧。

老舅也给我准备了一把钓杆，几番指导后，我也能钓到自己的鱼了。有一次，我拎了一只鱼到岸上来，大惑不解地问老舅，为什么我钓上来的这条鱼是钩到了肚皮上？还有用肚皮吃食的鱼吗？老舅笑了，说不光是人，这鱼也有没事儿凑在一起看热闹、瞎起哄的坏毛病。这个家伙本来是在旁边看热闹的，但我没能把咬钩的鱼拽上来，鱼钩出水面之前，反倒不小心把这位兄台的肚子钩到了！此事颇具传奇色彩，倒也说明热闹虽然好看，但有时也会惹来麻烦。

等老舅载着我回家时，整个世界都已经清醒过来了，稻田里的蛙声响成一片，马路上到处都可以见得到早起的人们了。

跑了一个早晨，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。舅妈做好了米饭，还有朝鲜咸菜。不过，这不是我强调的重点，我舅妈用朝鲜咸菜吊的鲫鱼汤，那才是一绝呢！

电视上正在播放007电影，我说老舅长得多像布鲁斯南啊！舅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舅，脸上浮出笑意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
  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清晨了，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去探望它。